如果不是摆在眼前,她应该不会承认这件事。
扭曲如蛇的沟壑,阳光撒在雪上仿佛妖异的蛇鳞。入目所及万里苍白,远处还能看见肆虐的狂澜,而所处却风平浪静。狂暴的冰元素偃旗息鼓,雪花打着旋地落在地上和莉维瑟的肩膀上,反射出莹蓝色的光。
像极了传说中的乌托邦,人们穿过高山和大海,不远万里地追求只为只为一窥真容。
最终却失望地发现,原来传说中的乌托邦也不如想象中那般美好,所谓的安宁也不过是死亡。
莉维瑟凝视着雪丘下的人们,不,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冰雕,前一秒还相谈甚欢,下一秒却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这种温度,他们大概已经跟冰面粘在了一起,永远成为了瘟疫冰原的一部分。
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和身形,莉维瑟不由地取下脸上的防风面罩,露出在寒风中冻得苍白的脸,但那都不算什么了,如果相比眼前的话。
那个仰面躺在雪上身影,凯恩瑞尼,即使在帝国佣兵总会也是排的上号的战士,一身银色重甲“不落帝国”仿佛天堑,无人能越过雷池半步。他宽阔的背影总能给予队友莫大的安全感,是团队的脊梁。
玛维·切米尔,他是团队的影子,身为整个队伍最不起眼的部分却起到最关键的作用,对于时机的把握和充满想象力的战术让他成为战场的幽灵。那若即若离的游走,使他成为敌人最大的噩梦。
海涅·克索斯·戴维恩,身为贵族的他总是彬彬有礼,面对弱者从不仰起下巴,对暴行也从不低下头颅。他被光明神所偏爱,授予“天赐讲师”一职,却从未居功自傲,正是他的圣疗术曾几度将队友从生死线上拉回,而圣光的铁锤也从未对恶者手下留情。
而最后一位,莉维瑟的视线转向那具苍老的尸体。他身着一件灰色的长袍,须发皆白,半点没有一名法师的样子:粗布麻衣,脸上的皱纹如同树根盘结虬结。法师的平均寿命都能达到150岁以上,甚至有佼佼者能活到400岁,而且很多法师的外貌都要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有的法师到了50岁甚至还跟20岁一样。
而眼前的法师,根据莉维瑟的了解,才不过60岁,不过是法师平均寿命的一半,看上去却如同普通的80岁老人一般,沧桑,枯萎。
只有那一双倒映着天空的湛蓝眼睛还是那般的清澈,一如莉维瑟和他初次见面时那样。明明是那样德高望重的人,可当他从书堆里探出头,看向她,眼神却如同孩子一般充满了求知欲和好奇。
她曾经无数次想象,培育出大量魔导、魔法人才,号称“法洛克姆林的灰瞳”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如今一见,白发苍苍倒是猜对了,却怎么也没想到是如此纯粹的一个人。
果然,就像海涅所说:尊容之下,必有谦卑。
莉维瑟无声地回忆着,来到每个队友的身边,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可怕的了,躺在地上的人每个都比她强,如果他们都逃不过,她也不用挣扎了。
她的心态异常平静,轻轻地将玛维和凯恩瑞尼失去焦距的眼睛合上,走过海涅的时候顺便将落在一旁的白色礼帽捡起,抖掉里面的雪,端端正正地戴在海涅的头上,使他看起来和平常一样体面。
最后她来到达文的身边,这个老人是距离雪丘最远的——并不是因为他滑得远,而是因为他没有立即死亡。地上一段长长的拖曳痕迹表明他是在一点一点往前爬,枯瘦如鹰的手保持着生命最后一刻往前探的姿势,瞳孔中是凝结了的热忱。
莉维瑟打了个寒战,不知为什么,她竟然能从达文的眼中看出一种……狂热?不是觐见皇帝的那种狂热的崇拜,而是如同邪教一般的,那种病态的渴求。枯瘦的手爪努力地向前伸去,仿佛前方就是世界的终极,离他仅有一步却咫尺天涯,不甘和狂喜两种极为矛盾的神情凝固在这位老人的脸上,使他目眦欲裂。
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她忍着心中的那股不适,想将达文的瞪大的眼睛合上。眼皮被低温冻得很僵,她试了几次也没有成功,反而是随着清脆的“咯嘣”声,老魔法师的眼睑碎成冰碴,只留下一双浑浊的失去焦距的眼球,浅红的神经仿佛蛛丝般暴露在空气中。
莉维瑟僵住了,她想不出这位平日温和可亲的达文老师到底为什么会如此执念深重,就连死后也不肯安息,他在死前到底看见了什么?这片荒凉的冰原上有太多的神秘和未知,此刻她才注意到自己所处的位置,四周都是隆起的雪壁,中间凹陷,就像是被坠落的星辰砸出的盆地。
太阳高挂在天上,没有云层的遮挡,阳光倾洒在盆地中,强烈的魔素辐射,即使带着护目镜,也让莉维瑟有些恍惚。
“呼……”白雾在空中渐渐消散,莉维瑟缓缓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魔导记录器,顿了顿然后将其放到嘴边,声音带着她一贯的温和却透着些许疲惫。
“卢切斯公历一千年,一月一日下午3点,瘟疫冰原极点,银狼小队日志。这里是莉维瑟,今天是个好天气,情况却不像天气一样好。达文、凯恩瑞尼、海涅和玛维,他们都走了。悄无声息,不明不白。尤其是玛维,我们几乎是前后脚到达,但他依旧死了,而我还活着,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我甚至不清楚他的死因。就我所知的任何手段都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一名身手矫健的盗贼杀死,并且不留痕迹……连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事真是有趣。虽然不知道我的队友们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我会弄明白这一切,他们没走完的路由我来完成……”她沉默了一会,“即使下场与他们一样。”
说到此处,她停了一下,思考着自己还有什么没有说完,确认自己没有什么遗漏后,她关闭了记录器,没有装进自己的口袋,而是默默地将它放进达文的口袋里。
她想她应该用不上这个小东西了,假如自己回不来,那带上也没什么意义,不如留在原地,证明这里曾经有人来过并且警示后来者。而如果自己足够幸运能够活下来,她还会再来一趟这里,带上达文他们的尸骨,让他们至少落叶归根。
寒风冷冽地吹散头发,却没法让她感到一丝寒冷,风掠过雪地的声音仿佛魔鬼的窃窃私语,又好像某种悲痛到极点的啜泣声,让人感到莫名地心慌。
莉维瑟最后从达文身上摸出一颗法诺斯宝石,这种极其坚硬的宝石具有极为优异的魔力适应性,几乎能容纳并传导所有类型的魔力,即使是冰火、土木这种相互排斥的元素也能同时被法诺斯宝石接纳。由于其奇迹般的功效,这种宝石也被称作“众神的眼泪”。而此时莉维瑟手中的这块则刻满了晦涩的咒文。
“坚固……结界……魔力吸收……转化……”她依稀只能看懂几个词的意思,但毫无疑问这上面刻的是一个防御阵法,而且阶位不低。
“总之多了一重保险。”她一边将宝石收入怀中一边喃喃自语。她并不认为这块石头能起什么关键性的作用,要真有用的话达文也不会躺在地上长睡不起,一切最终还是得靠她自己。
那么……她定了定神,看向达文那枯槁一般的手所指的方向。
那是整个白色盆地的中心也是最深处。
不知怎么,她的目光顿时就被吸引了,明明什么都没有,但她依旧凝视着那里的皑皑白雪,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下挪去。
四周是被时间遗忘的广阔荒原,除了风声与鞋底摩擦的声音之外再无他物,澄澈的苍蓝色天空仿佛离得很近很近,几乎就在人的头顶,而四周的空间又很大很大,苍茫得仿佛没有尽头。莉维瑟感到有一个亘古的声音在胸腔中回荡,和着心脏和脉搏的鼓动,在每一根肋骨间撞击、共鸣。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个乐器,演奏着名为生命的乐章。她极尽所能地想找到这种触动的来由,却徒劳无功,最终只能解释为环境影响了她。
可她并不是那种容易受环境影响的人。
总之,不管是主动地还是被动地,她站在了整个盆地的中心。从低处向高处看的感觉有点扭曲,就仿佛每一堵雪壁都是一块乌云,随时可能压境。
但她没有感到不安,因为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她看着脚下的白雪,脑中好像有一万个声音呐喊、咆哮、嗡鸣。
“挖开它……挖开它……挖开它……”
这底下一定有什么。
她抄起背包中的铁铲,狠狠地插入雪中。表层的雪松软得像豆腐,她每一铲都能带出一大块雪,但随着挖掘逐渐深入,积雪变成了半凝结的冰,她的每一铲子都举步维艰。汗水逐渐沾湿了她的衣服,但她没有停手。脑中的声音由最开始的细如蚊吶变成铜钟般的轰鸣,她感觉自己的头盖骨都在跟着一起共振,但她只是腾出一只手扶住脑袋,冷汗顺着她苍白的额头流到地上,她依旧没有停手。
她一边挖,一边将多余的雪和冰堆在一边。几乎挖了6米有余,铁铲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莉维瑟扒开周围的雪。
那是一块深蓝色的坚冰,铲子与冰面的碰撞声足以证明这块冰悠久的历史和令人咂舌的坚固。
莉维瑟又用铲子敲了几下,这回实在是挖不动了。她一屁股坐下,也不管凉不凉,只是捂着疼痛欲裂的脑袋喘息。
深蓝色的冰清澈而透明,只是有点反光和扭曲,透过冰面,她可以模模糊糊地看见里面好像有东西。
那是什么?她忍着头痛眯缝起眼睛。
冰块里的东西一点点清晰,虽然有点重影但她还是看清了,那是……
莉维瑟只是刚接受到图像,大脑还没来得及处理,就听到接连的令人牙酸的“咯嘣”声。
身下那块初步判断有一千年历史的坚冰竟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痕,并且裂缝还在不断增加。莉维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轰”的一声巨响,千年坚冰彻底碎成一堆白雾和冰碴。四散飞溅的冰花如同致命的利刃,莉维瑟身上的法诺斯宝石亮起明黄色的光芒,防御法阵自动触发,七重防御阵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她包裹。所有朝她飞来的冰刺都在防御阵面前甘拜下风。
然而最致命的攻击却总是姗姗来迟。
冰冷的白雾中,莉维瑟脸上的神色还保持着最初的惊愕,一个柔软而冰冷的东西便轻轻贴在了她胸部偏左下处,没有人知道这东西是怎么穿过重重防御的,七重防御法阵在这小巧的东西面前就仿佛纸糊。
莉维瑟突然想起,在那块坚冰中,她看到的是什么。
那是一只手。
一只纤细苍白的手。
胸前的手掌骤然发力,仿佛要将她的心脏抠出,莉维瑟大惊失色。
耀眼的绿光从白雾中穿射出去,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纤细的身影弹出,重重地砸进对面的雪壁中。
霎时间,雪花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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